葉子碎碎唸

人心真的冷漠無情嗎？人真的應該英勇為畏嗎？英雄需要一點實力，更需要一點機運！但許多人卻要為了正義，而付出輕重不一的代價，畢竟許多突發狀況，都不是報警就來得及救助的；許多事情的後續處理，也不是理直就能氣壯的……

朋友的女兒被傷害了！才十幾歲的孩子被最信任與崇拜的老師毛手毛腳，驚嚇得恍神好多天，也不敢告訴父母；朋友雖然察覺孩子有異，卻以為是向來資優、且自我要求甚嚴的女兒，不堪課業壓力所致。直到事發後一周，朋友突然接到學校通知前往，才知道了這件事情。

「我心好痛！」電話中，他的聲音顫抖且充滿挫敗。

心痛，來自於女兒的傷害，更來自於「他竟然是最後一個被告知的人」。

朋友工作很忙碌，但對孩子的關心與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；親手帶便當、上下課與補習都接送，對好勝心強的女兒也不時叮嚀要適度減壓放鬆，朋友很驕傲也很欣慰女兒乖巧優秀又能自我管理，生活與課業幾乎不用他額外操心。

就我所知，他很尊重孩子的自主，也是很明理的家長，可是「發生這麼大的事情，女兒為何不跟我說呢？」

這哽咽的聲音，聽得我難過又心疼。

我知道目前我是他的情緒出口與另一種資源的支撐，真慶幸自己有在生命線擔任志工的社福經驗，以及最近又進修法律課程、有民刑法的教授專家可以請教，因而能夠提供一些輔導需求與法律資源的相關協助。

學校方面的處置也很明快，兩三週就有了初步調查結果報告，與對這個老師的懲處決議，但是，最終的問題來了……

「要不要提出告訴呢？」朋友很困擾的說。

說真的，我不敢輕易的回覆個人意見。

我問：「你的期望是什麼？是為了報復這個老師？還是想要彰顯正義？」

朋友真的很明理的回說：「要報復什麼？這個老師面臨可能被解聘與損失上千萬的退休金，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，他是個很優秀的資優班老師，我真心的希望他可以接受心理輔導，正常的恢復教職，但是，這不是我能掌控的。」

這倒是，如果老師自己不尋求諮商輔導，行政上的作業是很可能敷衍了事的。

「這次學校全面性調查，初步得知曾經有過類似情況的受害女學生就有三、四個，但是大家都不敢說，其他的家長都擔心影響孩子，打算到此為止；我更掙扎了，短期內知道的就有好幾個，那麼之前的畢業生呢？或是之後呢？似乎這類人的再犯率都很高，如果我不提告，哪天我在報紙上，看到這個老師又犯、受害者的情況更嚴重的話，我真的會良心苛責。」

「那就是為了社會正義嚕？」

朋友嘆了口氣：「正義，可能必須付出代價的！」

是了，正義的代價！

一提告，事情可能全面曝光，首先衝擊的就是女兒。台灣的社會對於性騷擾或性侵等案件，總是對受害人有些異樣眼光與責難，好比被強暴者是因為自己穿著太清涼或是行為不夠檢點等等。今天事件的對象又是長期形象不錯的老師，女兒的受傷程度也是心理大於生理，或許就會有人說：不過只是抱抱、摸幾下，就要毀了一個優秀老師的前途；亦或是女孩自己不謹慎跟老師獨處、會不會是女孩自己做了什麼引誘老師的動作？……等等流言。

還有，雖然未成年的當事人受到法律的偵察保護，但是製作筆錄、出庭狀況等等，也有可能造成孩子的二度傷害；加上官司訴訟期間，孩子的精神與心理肯定會受到影響，生活與課業也都可能有難以預期的狀況。

「女兒有什麼錯？要去承受這些壓力與難堪？」朋友不捨的說。

這兩天看到一則新聞：一名黑夜走在照明不佳的鄉間小路的先生，聽到微弱的呼救聲，心有恐懼與疑慮而不敢前往觀看或搭救，只打了手機報警，事後才發現，那個呼救聲竟然是本來騎車要來接他的老婆。

幾年前，另一個朋友B君，清晨開車回家途中，看到一名似乎是車禍而倒臥路旁的老人，很奮勇的報警並且協助處理送到醫院，沒想到老人傷重不治，偏偏他前幾天才跟機車擦撞，車前燈處有撞車刮痕，家屬一口咬定他是肇事者。清晨沒有目擊者、路邊商家沒開門、調閱監視器也沒有很明顯的畫面，被誣賴的B君簡直快抓狂！幸好比對車痕與掉漆等等，才還他清白。可是這段期間，B君飽受折磨，就昭告朋友說：「以後真的再也不管閒事了！」

我又想起姐妹淘C君的婆婆，晚飯後去鄰居串門子，就被撞倒臥路旁，肇事者逃逸；鄉下不比城市，八點多的街道就已經車輛稀少、且門戶安靜，因無人第一時間發現而失血過多死亡。C君去調閱了監視器，卻看到了事發後二十分鐘內的可搶救時間，有四、五輛車經過，卻沒有人伸出援手，婆婆就這樣失救，傷心的感嘆：「人心冷漠無情啊！」

可是，奮勇挺身出手的路人，幫忙阻止搶奪案，卻自己挨刀挨槍；幫忙救被騷擾女孩的大學生卻給人亂棍打死；還有幾個有名的「爸爸」、「媽媽」，身為車禍受害者家屬，投入法案推動，卻飽受利益既得者的黑道威脅……這些新聞事件，不斷的、重複的上演報導。

當然，也有成事者的英雄：阻止搶奪案的超商店員、以點穴功夫或是技能遏止歹徒的婦人與體育系大學生、成功救出草叢中被性侵婦女的檢察官……這些都是在媒體上被大肆報導的英雄。
但不可否認的是，英雄，要有點實力，更要有點機運！

人心真的冷漠無情嗎？人真的應該英勇為畏嗎？

「自埽門前雪，不管他人瓦上霜」？

如果你是那位走在暗街的先生，雖然報警了，卻因此沒有第一時間救護自己的老婆，豈非扼脕？又情何以堪？

如果你是我朋友B君，對於自己熱心救助卻被冤枉而承受身心煎熬，能夠不咬牙切齒、大罵好心沒好報？

如果你是那位看見性侵案件的大學生，沒有立即出手搭救，導致女孩受傷或是致死，你的良心能夠平衡、晚上能安穩入睡？

這些人有什麼錯？卻要賠上難以預估的、輕重不一的後果！

許多突發狀況，都不是報警就來得及救助的；許多事情的後續處理，也不是理直就能氣壯的。

我的朋友與女兒是受害人，卻要為了伸張正義而苦惱。

正義，難以承受之重啊！

本文同步刊登於200911月台北市生命線電子報 

http://www.sos.org.tw/admin/epaper_preview1.asp?epaper_no=200911